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快乐了。
如此清亮的水,映着蓝天白云,映着四围温情环抱的青山绿树,欢快地流淌着,一路浪花,一路歌声。
来吧,来吧。歌声若有若无地向你、向我、向行到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发出呼唤。这呼唤不是恳求,也不是催促,仅仅只是一声随随便便的邀请,却因其简单、因其明了、因其漫不经心,而更让人动心,简直就是一种诱惑。
偏偏所有来到她身边的人,无论男人还是女人,无论老人还是孩子,都无法抵御这种诱惑。
抛弃一切羁绊的诱惑。
谁能拒绝。
水清澈,并不深,浅处露骨,河床清晰可见。
河床是洁白的石头,一整块石头,平展,空阔。这样的水,这样的河床,居然在同一个时空里机缘聚合,天然去雕饰,因此被誉为奇景。
水石相激,水花如雪。
夏天的水恣意地流,有些丰满,有些张狂。
就是这样的一片水,不动声色,隐藏着多少天地生化的神秘玄机。
把一切多余的留在岸上,往前一步,你就到了水中。
水漫过足背,漫过小腿,在稍深些的地方,忍不住就躺了下去,躺成一种最感惬意的姿态,让水漫过躯干四肢,到这时候,已经不需要谁来告诉你可以做什么或是怎么做,你自然地放松身心,享受水的温柔的拥裹,让水托着起伏跌宕,随意漂流,犹如一片自由的绿叶。
万事抛却,悠然自得,那个纷繁喧闹的世界离你越来越远。
不,不仅这些,你还会大声地笑起来、喊起来,忘形地手舞足蹈起来。
为什么不呢?自告别孩提时代,你有多久没有享受到这种与水亲近的快乐啊,这种单纯的快乐,只因为快乐而生的快乐。
惟有天地听见你的笑声,惟有流水应和你的歌声。
那曾经有过的难忘时光,那些纯真的记忆,那些无邪的眼睛和笑容,刹那间从遥远的不知处回到脑海。
啊——,啊——,这时分,还真的只有这最简单、最原始的呐喊才能表达你最复杂的情感。
水,湿了你的身体。
水,润了你的心。
在山泉水清。
水宜清凉。水恰清凉。
那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从肢体的远端出发,瞬间就抵达了心灵最深处。
那感觉不是迷醉,也不是晕眩,而是身心涤荡后的灵动和虚明。或许,古人所云的醍醐灌顶就是说的这般境界。
太阳当空照,白水石上流。
任他暑气熏蒸如斯,却奈何人在清凉界中。
如果是在月下呢,圆月固然佳,镰月亦可人,银光澹澹,溪声或慢或紧,遥听天籁四起,烟霭依稀,非梦非幻,又该是如何的一番情景。
那一片静谧中,谁在悄然入梦?谁从梦中醒来?
不小心呛了一口水,开心的一边咳嗽一边放怀大笑。
清凉真好。
今天,你不是绿茵岸上匆匆来去的看客,徜徉在山光水色里,却始终游离在山水之外。
在这一片水中,你的快乐就是水的欢歌,你的舞蹈就是水的风景。
天地万类,你的身心与谁的亲近又能比与水的亲近更绵密、更融洽、更浑然一体。
你无须向谁诉说你的快乐,你无须向谁解释你为什么快乐,想起来,这真的是一件最让人快乐的事了。
总喜欢追问快乐的意义,却忘了快乐本身就是意义,哪里还需要什么别的意义。
你的快乐近似于鱼的快乐。
“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倘若两千多年前的孔夫子行在今日,与你同浴于此一泓澄净之中,他又会发出怎样的咏叹呢?
唇边,一抹微笑,散在阳光里,水能读懂。
清浅并不意味着肤浅。在水中久了,渐渐地,就觉得水也是有生命、有情感的。
哗哗奔腾时是爽朗的,缓缓前行时是儒雅的。激荡起落时自信果敢,波纹微漾时恬淡冲和。
你和水嬉戏,水也和你嬉戏,在这流动的嬉戏中,你慢慢地体验着水的重量和温度,被渗透却不感到侵犯,被裹紧却不感到窒息,一些曾经的难以割舍、难以忘怀、难以平抑、难以淡然处之、付之一笑的种种,不知不觉中,已随流水消融。
是五百年前的一次偶然结下的缘吗?是这一生中命定的一个约吗?错过了少年的天真无邪,也错过了青春的狂放张扬,在这个热情洋溢的夏天,却以秋天的心情和这片水相遇,不由人有几分感伤,更有几分庆幸。
或许你依然无法摆脱缠身俗务,或许你依然抱怨身心疲惫,但你至少可以为自己在灵魂深处留下一潭空明,去盛放每晚的月光。
站在水中,没有人知道你的改变,更没有人知道你是因了这水而改变。
生命中有些喜悦,你其实并不需要与人共享。
此地,此时,在水中,抑或不在水中,归途上的你,绝对是不一样的。
虽然你一勺水也没有带走。
水是柔软的,但生活早就教会我,柔软不是柔弱,柔软也是一种力量。
看似平滑的河床石面上,一道道或深或浅的刻痕,隔着薄薄的防滑袜,警示我水的尖锐和坚韧。
你感觉到的水和你看到的水,并不一样。
面对水,心中总保有几分敬畏。哪怕是一条最小的溪流,她所经历的岁月也远远超过最古老的人类。
水完全可以不要人类,人类又如何可以失去水。
水包容万物。她映照山树云天,她收留落叶飞花,她从不嫌弃碎草枯枝,她甚至不会拒绝污浊腥秽。
她向前,总是向前,无论直行还是迂曲,大自然中没有谁能长久挡住她的前行。
任君能有几多愁,一溪春水依旧向东流。
让该留下的留下,让该湮没的湮没,水,就是这样晓喻我们造化的大道。
一朵明黄色的小花,斜偎在嫩绿的茎上,泰然自若,临水而立。
这其实是一条宽阔的山溪。没有雨的时候,流水潺潺,两岸草木森森,在阳光里明媚却又幽静。
溪流是青山的珍珠项链。
但人来了,从四面八方涌来了,尤其是在晴暖的日子里。
人声鼎沸,与风声水声搅扰在一起,水面上嘈杂如市。
然而这并不是真的她。
假如你肯站到高处,站到青山的肩头,俯视这一环弯月般的水景,人群如蚁,所有的声音都被疏朗的山风筛净,只剩下淡然的山、怡然的水。
一幅天与地共同完成的重彩水墨画。
目有所见。
心无所思。
作家简介:狄民,男,50后。原籍山西垣曲,出生福建福鼎。职业医生,医院。业余爱好读闲书,偶尔涂鸦,敝帚自珍。欣赏“我手写我心”,奉行“人养精气神”。追求“简单生活”,不惧“我行我素”,每以“平常心”自省。有散文、小说等被选入《散文选刊》《小说月报》等,系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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