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尘之死
（一）
如果剪掉蝌蚪的尾巴，它还会不会变成青蛙？
成山远接到电话之后，整个人如同一个不是很健康的心脏，瞬间呆滞与间歇波动结合。他是第一次面临以第一责任人的身份处理一件死亡事件，也是第一次面对DNA相似度极高的亲属的失去。他说不清，慌乱和悲伤哪种情绪更多，只能任由两种情绪突跳和纠缠。
成尘死了。
成山远父母早亡，婶子林大翠毅然决然的收养山远，并且无差别的宠溺和暴揍两个男孩。他在想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通知林大翠。
林大翠可能出现的多种反应。
听到儿子没了的消息直接昏死在麻将桌上然后被抢救。
听到儿子出事的消息电话里掀翻麻将桌开始失声甚至痛哭。
听到有点事儿的消息一边出牌一边问啥事儿，听到去北京的邀请各种不屑然后朗声二五八万老娘胡了。
派出所路边一溜的电动车，门口聚集着一群统一色系的西装领带男子，成尘的同事，泰坦地产的。一个年轻的民警走过来，脸上是一种拿捏恰到好处的表情，既有对不幸事件发生的遗憾和悲伤，又饱含对家属的尊重与慰问，同时还有一种作为辖区治安执法者的威严。
“您是死者成尘的大哥？请跟我来。这是死者何珑的朋友，许云若。”
成山远对“死者”这两个字极度厌恶，但也无可奈何。
许云若脸上是极度悲伤后的无表情，睫毛和下颌尚有泪痕，一身比泰坦地产的西装还要更黑的风衣，黑色棉质长裤，黑色及踝靴。每当民警说到一个处理善后的节点之后，会征询两个亲属的意见，但许云若只是呆滞回应并立刻将“你说怎么办”的目光转向成山远。成山远把一口烟反复吸成肺部、口腔和鼻腔的循环，在北方的初春的寒夜里叹出长长的雾霭。
一个泰坦地产的男子过来，满脸失去同僚羽翼的真诚悲戚，把一个塑料袋递给成山远，是成尘的遗物：身、手、钥、钱。刚好这时，手机响了，显示是：心妮。泰坦西装男立马像被踩中尾巴一样不安和紧张，极力以不为人注意但也很容易被注意的动作把成尘拉倒一角。
“大哥，这个电话不能接，心妮还不知道。”
陈心妮曾经在一年前以成尘同事兼未婚妻的身份去过孟城。泰坦西装男说，心妮暂时还不知道这个事儿，同事们都在瞒着他，而且，她怀孕了。
成山远说：“啊，心妮也结婚了啊？那还是先别告诉她。”
泰坦西装男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种观赏复杂剧情片的纠结。
“大哥，心妮没结婚，孩子是成尘的。成尘打算跟何珑离婚，娶心妮。”
成山远顿时浮现出林大翠在得知成尘甩了陈心妮要跟何珑结婚时候的表情。林大翠当时一手好牌已然上听，但依然暴怒的掀翻了桌子，指天咒地的播放经典三字经，然后狠狠的骂成尘“我操你亲爹”，尽管林大翠已经守寡十七年。
成山远的记忆开始像一叠杂乱的照片，有黑白的，有彩色的，有发黄的，有簇新的。有孟城的杨树林和老房子，有成尘比成山远矮半个头时候的合照，有成尘比成山远高一头的合照，还有一只大玻璃罐子，里面装满了黝黑黝黑的蝌蚪。
当时，成山远大约十岁成尘七岁，弟弟问了哥哥那个关于蝌蚪尾巴的问题。
成尘第一次关于暴力的记忆就是大约七岁那年，因为一只剪掉尾巴的蝌蚪。当时蝌蚪残存的躯干处于痉挛状态，被剪掉的尾巴只连着一点半透明的皮，红色的血液阴阴的蔓延出来。刚刚上坟回来的林大翠一阵错愕，进而暴怒，然后就是成尘的遍体鳞伤，和林大翠惊天动地的嚎哭。
成山远在这一切开始之前，已经以最快的速度逃离了现场。林大翠的哀嚎让成山远想起刚刚死去的叔叔。在没有被石头砸成拦腰两段之前，父亲浑身栗色的腱子肉，可以平举双臂两侧吊起成山远和成尘。
某个初冬的夜里，成尘会被一种特别的声音困扰，母亲深深的哀叹，父亲老牛一样悲鸣。
在二十年之后的某天，陈心妮鬼使神差的带错钥匙，成尘飞车过来救场并稳住狂躁的客户，房子装修保养良好，各类家具电器俱全，成尘咬牙现场给了八折的佣金优惠，这是陈心妮的第一单二手房交易。客户走了之后，陈心妮兴奋的在房间里奔跑欢叫，这是新人的第一笔相当不菲的收入。成尘向看着一如当年自己的陈心妮，这仅仅是开始。
陈心妮像一株向日葵那样望着成尘，目光如寒冬里南山角透出的第一缕照在屋檐上的阳光，笑容像秋日里孟城干净而清爽的风，跳跃在村口泛白的杨树叶子上。
成尘将陈心妮固定在床头，蛮横的解除了黑色的套装，用他狼一样的腰劈开陈心妮葱一样的腿。他像田里的犁那样埋头耕耘，耳边充满陈心妮深深的哀叹。
像极了林大翠在冬夜里深深的哀叹。
在陈心妮在一个秋日拜访孟城，随着成尘爬上了孟城最高的山，漫山遍野的绿到黄的过度，天上没有云，是那种深邃而寂寥的蓝。陈心妮的背贴在成尘小时候躺过的茅草上，双腿盘住成尘铁弓一样的腰背，让每个细胞彻底爆裂在色彩斑斓的季节里。
“这样死了算了。”陈心妮说。
一只野兔从草间跳了出来，人兽皆惊，野兔转眼跳走了。
(二)
成尘确实如北方遍地的白杨一样，高大而挺拔。一如何珑所说，你何曾见过一个男子笑的如此阳光灿烂。许云若总觉得那种光芒后面透着一种类似逆光的黑暗剪影。
成尘没有留意到这对带着同款发带的合租闺蜜已经开始深入细致的研究他了。
第一次看房，许云若也觉得一个地产中介能以这种完全顾客导向的态度做事非常难得。每看一处先说不足，这个房子的热水器废气管走的一个卧室，有一定安全隐患的，要经常检查。成尘说何小姐我这不是矫情，我这是规矩，是图省心。您租房子是大事，房东出租也是大事。我这个中介是小事。我要是忽悠您，事后您又不满意，这就因小失大了。
许云若问，“那你就不怕我不租你的房子？”
“您不租，有人租。好公司不缺交易量。”成尘说。
何珑电话里说热水器排气管有问题的时候，成尘说这个我提醒过你了请物业维护吧。何珑的技巧在于预测成尘断然扛不住她的小无赖和软撒娇。成尘和陈心妮的感情就像口用旧了的大缸出现了一个疲劳性的裂缝。何珑轻巧的捕捉到了它。
成尘期待着不应该期待的东西，走进了何珑的房间，事情就是像他期待的那样发生了。何珑主动的兑现了从第一次见面开始积攒的好感，到北京白癜风治疗哪家医院最好白癜风的治疗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