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掉的爱上

许真觉得是该转身吐了嘴里的那口血。他的眼睛变成了一座摄影机,经过熟悉的秋千,街道,他看到了十岁的自己和林美。他对林美说,我真不想失去你。林美说了句直指人心的话,我理解你。

文/老张

1

许真躺在床上蜷缩着,用膝盖努力的靠向胸口。用右手捂住自己的腮帮,嘴里含着冰块.“妈的,早晚就要把你他妈的给拔了,叫你他妈的还痛。”许真心里闪过这个念头,却不敢开口大骂,他知道一张嘴含化的冰就从嘴角流出来了,流出来的话不仅不能止痛,他还需要去收拾自己的嘴角,甚至还有枕头。许真还需要时不时的从口腔里拿出冰块,顺便吐掉唾液夹杂着冰水的混合液。

昨晚上许真的牙就开始疼了,他喝了止疼药才睡下,整晚都没有疼痛的感觉。他睡的很香,也睡的很安然。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了很多的人,很多的故事。可许真什么也记不得,就像是眼前一片黑色的幕墙,所有的人黑色的,所有的故事也是黑色的,这一切都发生在黑色的幕墙上,然后整个梦就是黑色的,黑的什么也看不见,所以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梦到。

天蒙蒙亮的时候,牙又开始疼了,许真不得不起床再喝点止疼药,从止痛药作用到牙齿这段过程中,他需要用点什么让牙齿减少点痛苦。冰块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东西了。许真躺一会就要去冰箱再取一块含在嘴里,冰化完了,冻麻木的牙齿就该又痛起来了。这是徐真今天第五次取冰块了,他顺手撩了一下窗帘。窗外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了。许真隐约记得第一次取冰块的时候,还只是下了细细的小雨。

许真内心突然觉得非常的不安,他实际上比任何人都坚强,可每一次受伤都好像让他变得更加脆弱。他曾为自己画了一幅油彩画,取名为《没有铠甲的勇士》。铠甲从勇士出生之后就生长在勇士的血肉之上,所有致命的躯干上覆盖的铠甲不是支离破碎就是荡然无存,是被外力用力拽下来的,仍能清楚的看得见结的黑紫色痂,还有痂脱落之后,像搓揉过的皱纸一般透白不平整的肌肤。他觉得自己就像是这个勇士,披着残存的盔甲在战场上战斗。但是任何致命的接触对于徐真来说不一定是致命的,他已经学会了保护自己的方式,那就是拒绝。

算算,已经背井离乡过五年了,他觉得自己像是没有根的树,随着风就飘来飘去,随着水漂来漂去。落在了土里被人当了柴,落在水里被人当了船。自己被使用的不再完整。许真用深呼吸着来缓解自己的不安,眼睛直直的看着窗外白茫茫的世界,他暂时忘记了自己牙齿的疼痛。

五年前就是在这一样白茫茫的时候,母亲离开了他。这也是他第一次明白,不是每个人,每件事消失的时候,都会与你告别。

年仅十八岁的徐真在学校里紧张的复习准备考试,之前去美术学院学习画画落下了太多的课程,所以他必须夜以继日的在学校里复习文化课。他选择了在学校里寄宿,这样可以节省出很多时间用来学习。他知道母亲对他有很大的期望,他不想在看到母亲失望的眼神。画画的爱好也是深受母亲的影响。

家里挂了很多照片,有拍风景的,有拍人物的,这都是妈妈用相机拍下的。他记得妈妈说过,很多东西是记不住的,也是留不下的。所以必须要通过其他手段才能留下来。而且不要信记忆这种东西,因为记忆是会变的,它会随着你对记忆渴望的样子而潜移默化的发生着改变。就像是你喜欢一种食物全凭你的记忆去感受和对待的话,你永远都会觉的这种食物很好吃,你的态度你的味蕾都会觉的它很美味,可实际上并不是和你记忆中的味道是一样的,或许只是你不厌烦,对它有稍微的好感,因为想吃,你就会无限的放大你的美味记忆。但如果你厌恶这种食物,你的潜意识里就会觉得不好吃,甚至是憎恨这种食物。

许真完全相信母亲说过的话,而漂亮的女人都会骗人是假的,母亲不会骗他。许真也想用相机记录下自己的记忆,可是母亲从来不让许真碰相机。母亲很爱惜这部相机,每次擦拭都很细致,细致的能让许真产生嫉妒。

许真选择用画笔记录下自己的记忆,他也画人物也画风景,还画大家常常看不见的东西,比如背影。有次母亲在安装相机,许真在一旁把母亲的背影画了下来,开心的拿给母亲看,母亲头也没有抬的继续摆弄着相机的零件。许真心灰意冷的走开了,他真想跑回去从母亲的手中抢过相机,砸个稀巴烂。对于这个相机,许真只知道这是他父亲送给母亲的。

许真寄宿半个月回家一次,他也不会给母亲打电话联系。确实他也不知道能给自己的母亲说点什么。母亲偶然会给他写上一封信,又或者送他一本书,然后在扉页留上几句话。他还记的母亲给他分享过一首诗叫做《北飞的候鸟》。诗中有一段这样写道,“如果有来生,我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许真一直很喜欢这首诗。他说对母亲说如果有来生,还是要做您的儿子。

他没想到,母亲真的就往生了。走在了白茫茫的雪夜里,雪地上没有留下母亲的脚印。母亲赤裸着纤细身体,洁白的肌肤在雪里映不出影子,有的只是朦胧的曲线。母亲的脸没有任何雕琢过的痕迹,没有任何浓淡的粉末,素雅的眉毛,鼻根光滑,浅粉嘴唇,平静的面容,不慌不忙。

这是许真看到母亲的最后一眼的样子,母亲躺在浴缸里。地板上的煤炭还未完全燃尽,空气里弥漫着有毒气体。

2

相依的母亲不辞而别,只留下许真一个人面对寂静又熟悉的照片,许真心里百味杂陈万分悲伤,努力复原着旧日的自己。

许真一直一个人在家呆了一个星期,直到林美来陪他去学校,继续复习课程,他才开口说了一句:“你好,林美。”许真深爱着这个陪他去学校的姑娘,他现在不知道该称呼眼前陪他的是妹妹还是爱人。

写故事要有矛盾要有冲突,上帝深谙此理啊,所以“人间戏剧”精彩纷呈。可对于众生,会觉得这是对他的作弄。

八年前,许真的父亲许安爱上了林美的妈妈云明。母亲潇宁主动提出了离婚,父亲没有任何反对和挽留。许真在法庭上感觉到了母亲浑身透露着的失落与无助,那一瞬间像是被拔了刺的刺猬,许真看见了母亲血淋淋的身躯,他想只有他才能给母亲治愈那血淋淋的身躯。许真选择陪母亲一起生活。

十岁的许真不知道父母的离异对他意味着什么。他还是和往常一样找林美一起上学,一起采花,一起摸虾,一起荡秋千,一起堆雪人。渐渐的许真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林美了,做任何事情都会思念着林美。他想自己如果失去了林美,即便是鸟语花香也是索然无味。

许真对林美说“我们以后的孩子就叫许真美,我的名字里有真,你的名字里有美。”

林美脸红扑扑的,说:“你好羞啊。”

许真笑的跟朵花样的对林美不停念叨;“真美,真美。”

夏天许真会和母亲坐同一张竹条藤椅看星星,母亲就给他讲天上的故事,“月亮上有个漂亮的大姐姐,叫嫦娥,她还有一只雪白雪白的兔子,嫦娥姐姐每天会都跳舞。月亮上还有个砍树的哥哥叫吴刚,他每天不停的砍树。”

“他为什要不停的砍树呢?他不累吗?”许真望着月亮对母亲说。

“他砍的是桂树,他每年要把桂花都收集起来做桂花月饼啊。”母亲搂着许真。

母亲手指着天上的星星“你看这几颗星星”

“那颗呀,我怎么没看见”

“就是这颗呀,看见了吗?这几颗叫北斗七星,像不像个勺子。”

许真就痴痴的望着天上的星星,“真美呀,真安静呀,真安宁呀。”

“是啊,真美啊。”母亲也感叹着。

“还有真安宁,就像我的家一样,爸爸的名字里有安,妈妈的名字里有宁。”许真对着母亲说。

母亲笑着摸摸许真的头,“天凉了,进屋吧。”

日子就这样安宁,在平静中一天天过去了。许真也渐渐明白了父母之间现在的关系,同学也都起哄,“许真啊,你是不是喜欢上你妹妹了啊。”

许真刻意的减少了主动找林美的次数,他也不想见到云明阿姨,也不想见到林美也叫爸爸的父亲。

徐真偶尔也选择悄悄的一个人跑到父亲的新家门口,看一看这个要被叫做妹妹的爱人。然后再一个人悄悄的回家。人生的日子顺流而下,随着流水,带走了父亲,也带走了母亲,还带走了初恋。然而每走一步,后面的路就都会消失,不能回头。

很快要考试了,许真想考上了又给谁看呢?又从哪里拿来那么多钱再去供他在一个陌生的大都市读书呢?母亲这么多年没有工作,一直用着父亲一次付清的抚养费。现在剩下的钱只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他是一个成年人了,需要理智的思考,需要独自作出判断。对于这个生活的新手,走在人生的流水中,现在肩上没有任何重担,可以随意的弯曲着身子,摸清了石头再踏出下一步,这或许可以在流水中走的更稳。

考试结束后,许真的志愿填的是上海美术学院,只因为林美的志愿也是上海美术学院。只是有一点不同,林美不知道许真的方向。许真其实也不知道要去的方向,但他要为林美流浪,林美就是他的方向。

3

大学校园像是一个迷宫,它会让里面的人迷失在不同的地方,功利,欲望,学识,爱情,这里又了充满活力和自由。对于许真,这里存在的唯一意义只是因为有林美。许真没有告诉林美他也来了上海。他选择在学院不远处的便利店里当一个售货员,这样每天他就会看到林美。不过他自己也没曾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到林美就在爱情的迷宫里迷了路。

那天林美戴着一条大红的围巾,许真一眼就看见了那条大红的围巾,太鲜艳了,红的像是一股从林美那雪白的脖子流出来的血液,直奔向许真的心脏,然后随着许真心脏的每一次挤压,将喷射式的送到身体每一个部位。林美的手臂还挽住了一个穿着灰银色的运动夹克的男士,有着消瘦的面颊,比林美高出了整整一个头的距离。许真也看见了这位男士,男士像是一根芒刺针,针尖发着银灰色的光,然后这根针在许真的充满活力心脏上轻轻的扎了一下,因为林美所提供的血液太新鲜,来的太猛烈,以至于这轻轻的一扎,砰的一声。整个胸腔腹腔都有了心脏炸裂而溅上的鲜血。

许真想转身去吐掉那反流到嘴里的血液,可他又放不下这个能给她源源不断带来新鲜血液的人。

林美和男士坐在了便利店对面的一家咖啡厅里,靠着那明净的玻璃窗,互相微笑,互相大笑,互相摸摸头,互相看着对方。林美咧着嘴大笑,浅玫红色的嘴唇,像是用许真嘴里的血给涂抹上的。林美无意间扫了一眼便利店,棕黑色的瞳孔,像是从球心炸裂的玻璃球,可又有着一圈圈石曜黑和棕黄色的年轮似的圈。

许真觉得是该转身吐了嘴里的那口血。他的眼睛变成了一座摄影机,经过熟悉的秋千,街道,他看到了十岁的自己和林美。他对林美说,我真不想失去你。林美说了句直指人心的话,我理解你。

本以为停止了流浪,现在不得不继续流浪。许真想你没有爱过,怎么懂我的感受,当我现在经历了这一切,你懂不懂,我又何求?爱这种东西何其珍贵,从不因为我们赤身相对的欢愉高潮,是灵魂上坦诚和交至,我们深刻联系,彼此悲悯,可这种珍贵,几乎是奢侈。

许真现在准备要离开这座本以为可以停止流浪的城市。因为一个人,来到了这座城市,现在要离开了,他会不会理解这个人呢?许真已经学会熟练的使用母亲的这台相机了,在走的时候许真为自己拍了张照片。他站在车水马龙,灯红酒绿的世界里,他或许对比着繁华的景象显得卑微,丑陋,弱小,可这一切又怎样了,对于许真来说什么都不算。许真知道没有谁不能离不开谁,到来可以不与你寒暄,消失也不会和你告别。都是在大聚会相遇,早晚宾客散尽,谁先走又有什么关系。我去了另一场聚会,你继续在上一场聚会里继续推杯换盏,歌舞冉冉,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我已经是另一场聚会的宾客。

4

许真现在在去往四川的火车上,他发呆,他睡着,他唱歌,他画画,他拍照,他站着,他坐着,他躺着。这是一个短暂又漫长的时间,他在等待着未来的日子,等待中有欢乐,有焦虑,有“无可奈何”也有“迫不及待”。

自从母亲走后,他用着自己的方式思念着母亲。他打开自己的随身听,里面全是母亲曾经常听的音乐,第一首就是陈淑桦演唱的《梦醒时分》,许真也会唱,情不自禁的和着曲调唱了起来“你说你爱了不该爱的人,你的心中满是伤痕,你说你犯了不该犯的错,心中满是悔恨,你说你尝尽了生活的苦,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你说你感到万分沮丧,甚至开始怀疑人生……”轻轻的哼唱着,许真又进入了梦乡。

许真来到了一个荒原上,现在已经是黄昏了,他感到了紧张和恐惧,又忍住有一丝丝喜悦。他在原地转了一圈,环顾四周,看不见任何有高级动物活动的痕迹。他不禁的向自己发问,这是什么地方?没有人可以问,他自己却又回答不了自己。这是多么可笑的事情的。

他隐隐约约听到了些声音,他不能确定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但感觉离自己好近好近,就在自己的耳旁,这空旷荒凉的地方,任何声音又显得很悠扬。许真不敢迈出自己的脚,但天色又慢慢的暗了下来,任何风吹草动都足以让许真打上好几个冷颤。许真越来越恐惧,骤降的气温,让这个孤立无援的青年,只能不停的搓着自己的鸡皮疙瘩来缓解。

“许真……,过来,我在这里。”许真清楚的听见了有人在呼喊自己,他急速的转动着自己的脚步,四处张望,正对面山头有个人,是个姑娘。许真往前走了几步,姑娘好像没有穿衣服,就站在山头向自己招手。许真想回应姑娘,他准备同样的挥挥手,可手一抬起来,整个荒原就成了白茫茫的雪地。许真突然有点不知所措,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雪下的越来越大,逐渐的看不见了山头的姑娘。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跑向那个姑娘,他立刻就狂奔向那个姑娘,风中夹着雪,吹的许真举步维艰,瑟瑟发抖。呼的一股风吹了许真一个趔趄,许真缓过神来,姑娘就不见了。许真突然不知道了方向,他站的地方剧烈的抖动了一下。双脚突然麻木了,不能有任何移动。

“啊……”许真自己又被自己给惊醒了。许真抬头扫视了一眼四周,火车停了。乘客都在纷纷移动着,也都在四处张望。许真明白了,自己刚刚做了一场梦,他来不及回忆刚刚梦见了什么。他要找到自己的行李,火车到站了,就要下车了。可是许真迈不动自己的双腿,许真腿麻了。他用力的拍着自己的大腿,用力的跺着脚。一瘸一拐的取了自己的行李,下了火车。刚下火车,迎面出来了一阵风,许真才想起来刚刚做的梦,可是他又想不起自己梦见了什么。

许真不看指路牌,就随着人流一起走出了火车站。

许真现在还不想找份工作,他要先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逛逛,他想用相机记录些东西,许真觉得母亲就能看见他拍下的风景和故事。

许真接连几天就在城市里游荡,可也没有拍下几张照片。许真并不着急,他也觉得应该给母亲看到最好的。

THEEND

作者/老张编辑/CQQ

老老張的故事。

你若有故事,欢迎前来倾诉,我来执笔成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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